【夜天子】【天夏】时间煮雨
@林阙景乔 视频配文
【一】
群山青翠，白云缓流。
“不走了不走了，你就知道背瑶瑶！”
夏莹莹坐在路边的石块上，看云看林看瑶瑶，就是不看叶小天。
瑶瑶乖乖从叶小天背上溜下来，坐在夏莹莹旁边。两个轮廓一般精致的小人儿就这样歪着头靠在一起，眼神澄澈，好像两个没人牵引就塌成一堆的木偶。
叶小天算计着路程，很是不想答应这样无理的请求。但是瑶瑶……
瑶瑶就知道偏着夏莹莹，白疼她了。
“小天哥哥，你背那么久累了吧，我们休息一会儿再走吧。”
瑶瑶乖乖地说。
“我要吃鱼！”
夏莹莹看他软化，立刻提出要求。
叶小天看着包裹里面所剩无几的调料，还是无奈地点点头。
看着瞬间开心的两个人，他故作凶巴巴地说：
“你们两个就知道喊累，去捉鱼去。”
刚刚喊累的两个人，到水里捉鱼却活蹦乱跳，叶小天架好柴火，拿火折子点燃，就去帮她们捉鱼。
两个人都背过身不看叶小天处理鱼，但是夏莹莹的声音却传了过来。
“小天哥，你为什么不继承教主的位置呢？”
他们刚刚从蛊毒教出来，夏莹莹这句话憋在心里很久了。
蛊毒教的大长老，二长老，杨家的杨应龙都努力争夺的位置，为什么不要呢？
正要翻面的烤鱼忽然停止。
“因为蛊毒教主，不能娶妻生子。”
“哦。”
夏莹莹好似听懂地点头：“可是教主很厉害吧，你很想娶妻生子吗？”
“如果连最基本的人的幸福都不去追求，为什么要去追求更高的权利呢？”
夏莹莹更加听不懂了。
她挑着自己听懂地接着说：“我的幸福啊，就是除了吃饱穿暖，还可以碰到天上的月亮。”
叶小天下意识望了望天边，一片云晃开天际，露出月亮的一角。
“月亮很远。”
“对啊。”夏莹莹伸出手，手在她视线里面，像是碰到了月亮，“它很远。”
叶小天看着她，不再说话。
只是那双时常流露调皮和活泼的眼眸，辗转过一瞬间的温柔。
【二】
之前瑶瑶失踪，叶小天去寻她，走得匆匆忙忙客栈东西都没拿，都忘记自己还有一项大事。
看到客栈门口的黎训导才想起来，还有一个他愿意去考就等着他的秀才文位在呢。
比起教主，考秀才可以说是更加艰难也更加难以出头的一条路，可是如果要放弃夏莹莹，他宁愿放弃这个教主之位。
和黎训导寒暄过后，几个人就回了原来的客栈修整。
门外有个小厮模样的人，背着一个书篓正向屋里探头探脑，看见冬天（蛊教派给叶小天的教众）出去，连忙给他闪开了道路。华云飞看到那人，扬声问道：“你是干什么的？”
那小厮连忙欠身道：“小的奉黎训导吩咐，给一位叶小天叶公子送些四书五经、圣人典藏。”
叶小天看着那高高一摞典籍，和旁边一套雪白书生衣服，就好像远离了蛊教的惊涛骇浪，终于和夏莹莹踏上平凡的开端一样。
心中漫上一些平静和喜悦。
自从客栈重遇黎训导之后，叶小天就开始自己的向学之路，秀才是最低的文位，并不难考，但叶小天从小没有上过私塾，就是在天牢里跟着各位入狱的大臣学的一些东西，不成系统，比不过这些皓首穷经的读书人，学习倒非常认真。
“你读的好认真啊，这些乱七八糟的字这么有意思吗？”
“莹莹。”
“嗯？”
“等我考了秀才，我就娶你好不好？”
夏莹莹侧看他桌案的身姿一震，坐直了看着他。
秀才，她不懂这个有什么意思，但她知道，就算是状元，夏家也看不上的。
娶的意思，她其实也不懂。
但是她知道，叶小天在非常郑重地询问她，而她无法拒绝他。
“好。”
“嫁给我好不好。”
“好！”
从夏莹莹答应叶小天之后，每天他都会抽出时间陪夏莹莹。
铜仁这个陌生的地方，就这样，在他们这样的相处之中，被慢慢熟悉。
夜。
今天的月亮毫无遮掩，圆的完美无瑕。
叶小天从清潭里面捧出一捧水。
夏莹莹靠着他，有些好奇地侧身。
“哇。”
“你现在幸福吗？”
夏莹莹笑眯了眼睛，点点头。她的手在月亮之中轻轻一点，荡起涟漪片片。
她轻轻笑道：“月亮是凉的。”
【三】
好景不长。
叶小天正躺在椅子上吃着夏莹莹喂的水果，笑得露出白牙的时候，徐伯夷带着一纸公文到了。
徐伯夷站定身子，向叶小天拱了拱手，笑吟吟地道：“叶典史！”
叶小天起身向他拱了拱手，道：“不知县丞大人大驾光临，有何指教？”
心中却是暗自猜疑：“黄鼠狼给鸡拜年，这厮怕是不安好心。”
徐伯夷神色一怔，肃然道：“叶典史，你的事发了！”
瞧见典史大人进来，签押房里一众书吏都站起身来，听到这句话不禁面面相觑，叶小天也是一怔，愕然道：“什么事发了？”
徐伯夷自然明白叶小天出了什么事，有看不惯他的人在当朝权贵那边上了眼药，这是张江陵亲自下的批文。
只是南京刑部的公文上却是语焉不详，他自然不便让叶小天知道自己清楚他的案情，当即冷笑一声道：“什么事发了，你心里应该清楚的很。不好意思，奉南京刑部之命，立即拘押叶小天，来人，把他给我抓起来！”
叶小天当即被戴了镣铐和枷板。
夏莹莹惊得提裙要追，却追不上刑车。
叶小天的兄弟从属乱作一团，竟然没有人发现，夏莹莹坚定地跺了跺脚，朝着自己家的宅院跑去。
“唉，我家莹莹已经好久不来见我这个老头子了。”
“爷爷！”
“这一说就来了，我的乖孙女，来来来爷爷看看，怎么都瘦了。”
“爷爷，你救救叶小天吧，他被刑部的人抓走了！”
夏爷爷慈祥的笑脸染上一丝疑惑：“叶小天是谁？”
“是我喜欢的人。”
夏爷爷一瞬间沧桑了很多，揉着夏莹莹的头发，笑着说：“我们莹莹也长大了。该嫁人了。”
夏莹莹的眼泪一颗颗滚下来。
她知道，她永远不可能嫁给叶小天。
哪怕她再受宠爱，她都是这一代夏家唯一的女孩，她至少是要嫁给贵州土司的继承人的。
“爷爷，救救他。我嫁人，嫁人！”
“好。”
南京刑部，并不是那么好得罪的。但是宠孙女的老爷爷还是温和地点点头，好像这就是给她买个梨子那么简单。
叶小天从刑车上下来的时候，已经快要离开铜仁了。
夏莹莹穿着自己最漂亮最喜欢的一套衣服，看着他。
这是边界，是边际。
她上前抱住叶小天：“小天哥，我要嫁人了。”
“我还没考上秀才，我还没办法娶你呢。”
叶小天有些颤抖。
她抱紧了他，泪全都留在他衣服上。
“小天哥，就算你娶妻生子，也不要忘记你给我摘过月亮好不好。”
他紧紧地抓住她的手。
夏莹莹没有喊痛，被爷爷派来守着她的表哥，拉着她的手，她不再抱着他，可是手被他紧紧抓住。
夏莹莹情不自禁地回握，但表哥带她离开的力气非常坚决。
两个人握紧的手，一直拉在一起。
叶小天看着她眉头因为痛皱起，才轻轻松了手。
华云飞看着他，良久才试着叫了叶小天一句：“老大？”
叶小天恍惚地看着天边的月亮：“云飞，我想喝酒。”
【四】
那天叶小天喝了一晚上的酒，华云飞和大亨晚上把他扛回了客栈。
他不看书，不学习。看着天边的明月，好像它能掉下来。
不知夏莹莹离开了多久，久到叶小天都不再想她离开的那天了。
夏莹莹的父亲眉眼间很像她，像到叶小天有些精神恍惚。
他想应该是夏莹莹在闹脾气了，所以他们才来找他，让他不要纠缠夏莹莹。
可是那双眉眼忽然像到夏莹莹宛在眼前了，他情不自禁想要微笑。排山倒海的思念狂涌而来。
脖颈间的刀被缓缓放下，叶小天看着他们的背影，慢慢挺直了自己的身体。
他要把夏莹莹。
抢回来。
夏家戒备并不森严，他们从来没有想过，这样一个听都没有听说过的小小典史，敢来夏家抢夏家的千金。
也不能说是抢。
因为他们两情相悦，早已定了终身。
有华云飞的身手，冬天的蛊术。叶小天轻而易举闯入夏府，简单地如此不可思议。
那是他平生最后悔的一天，所以连夏莹莹的闺房摆设和她的鞋子都记得特别清楚。
夏莹莹登上了她绣了并蒂莲的绣花鞋，毫不犹豫地被叶小天牵着跑出夏府，两个人私奔地架势毫不掩饰，简直要让天下皆知。
逃入府衙，相对而笑。
叶小天在这里，极得百姓衙役拥护，他们都竭力地堵着门，哪怕夏家豢养的武士厉害极了，也闯不进来。
若不在贵州，没有人敢这样擅闯府衙。
偏偏他们在贵州。
他们抱在一起，简直像获得了救赎一样。
夏家的人，没有就这样离开。
他们架起弓箭，箭羽就如暴雨一样，射入府衙。
叶小天从来没有见过夏莹莹那么有力气的样子。她一直是走山路都要撒娇的姑娘。
她拼命把他推开，从旁边扯了一面旗帜挥舞起来。箭羽被挥开很多，可她还是没有了力气。
那天的夏莹莹，是红色的。
像身着嫁衣。
三天后，叶小天着素衣，以夫礼祭奠了她。
地上有她走时碰倒的碎琉璃，他就跪在上面。好像能从这样的触感里面感知她的存在。
三根香，缓缓燃起。
从那天起，他再也没有笑过。
【五】
误杀夏莹莹的，是夏莹莹的表哥。
他知道自己误杀了莹莹崩溃不已，夏莹莹死了，夏家没有再杀叶小天，好像那些针锋相对都随着这个姑娘的葬礼，失去了颜色。
叶小天拿起长刀，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，一刀杀了他。
夏家顿时剑拔弩张，但一时竟没有人敢动手。
夏莹莹的父亲，看着他。
久久没有望见一丝活气，好像眼前人成了一具木偶。
杀不杀他，有什么区别呢？都是死人了。
夏家竟然走了。
“冬天长老。”
冬天立刻跪在地上行礼。
“教主大人。”
“我们去蛊毒教吧。”
夏莹莹死了，他再也没有不接受蛊毒教主的位置的理由。
当初的二十年期限恍若无用，蛊教迎来了全新的教主。
曾经避如蛇蝎的绝嗣汤，像白水一样灌下。
红衣，权杖，目光微冷。
蛊教十万人，高层全都跪于殿上。
他不合时宜地想起，如果自己早成为教主，把莹莹抢过来做神妃多好啊。
夏家在十万生苗面前，算什么呢。
哪怕不能生子呢？
世界上最傻的夏莹莹，那个时候是怎么那么快反应过来，比他还快地救了他呢。
那个烧水都能掉到井里的夏莹莹。
最傻的夏莹莹。
他想模仿回忆里面的笑容，唇角勾起，眼神却冷得骇人。
闭上眼睛，靠在神座上，满眼都是夏莹莹的音容笑貌，宛若在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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